大象新闻记者 李昌 刘宜昕 韩静雯 谢昰伟 杨灿 张崇耀 见习记者 陈帅

他们，是多次被社区评为“模范夫妻”的老两口。然而，在他们40年的婚姻里，却始终被心脏衰竭的阴影笼罩。

尽管在人们的认知中，心脏与“爱”紧密相连，是被人们赋予最多情感寄托的人体器官，但对这对老两口而言，眼下最迫切的念头就是“换心”！

近日，他们来到阜外华中心血管病医院，向刚刚凭借心脏移植技术，荣获河南医学科技奖一等奖的心外科团队寻求救治。在这里，他们能否重获“心”生？

不离不弃40年

相濡以沫

现年63岁的冉坤玲，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生活的难，她总是笑着述说：“结婚40年，他（心脏）病了39年零11个半月——我有时候跟他开玩笑说：人家结婚度蜜月，我结婚后天天照顾你。”

1985年，经同事介绍自由恋爱的时和修与冉坤玲喜结连理。然而，蜜月还没有度完，时和修却因感冒导致病毒性心肌炎，一度被下了病危通知。

从那以后，时和修的心肌炎转为了心力衰竭，轻度逐渐转为重度，曾当过空军的他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走几步就气喘吁吁，基本不能出门活动。

“他心脏有时候跳30下（每分钟），有时候还会跳一百零几下。”冉坤玲表示，“大夫说，他能活着是奇迹！”

随后的数十年里，冉坤玲数度接到老伴的病危通知，“大夫说很容易引起猝死，但是我不觉得它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可能是这种心态也带动了他，他也不觉得他(病得)有多厉害”。

病床上的时和修与冉坤玲

不能外出，时和修索性在家里写毛笔字、拉二胡、做饭，他还给自己蓄了须，花白而飘逸的胡子，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说起这些，冉坤玲笑言，结婚前老伴之所以能打动自己的，就是他做什么事都能自得其乐，并且做的十分出众！

除了生活里点点滴滴的小幸福外，被疾病阴影困扰的夫妻，更多时需要相濡以沫的陪伴。因为心力衰竭，时和修的血液循环不好，双脚总是冰冰凉。多年来，冉坤玲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每天晚上抱着他的脚，给暖热一点我再睡。另外，这样挨着睡，也是觉得万一他要有啥事我能及时察觉。”

就这样，婚后的40年时光里，曾经的病友一个个离世，时和修却在冉坤玲不离不弃地陪伴下走过一个个春秋冬夏。然而，2024年6月初，时和修的病情已恶化至心衰三级，再次入院抢救。面对这一危急的状况，医生认为当前最有效的治疗方案是心脏移植。

“换心术”

心脏移植，被民间称为“换心术”，是针对晚期充血性心力衰竭和严重冠状动脉疾病进行的外科手术，需要将已判定为脑死亡并配型成功的人类心脏完整取出，植入所需受体胸腔内。

自1967年首例心脏移植手术在南非成功进行至今，全世界大约完成5万例左右的心脏移植。中国第一例人体心脏移植手术于1978年完成，“虽然起步较晚，但从技术层面来讲，中国心脏移植的手术已经非常成熟，术后患者的长期生存甚至超过了欧美国家。”国家知名心血管外科专家，阜外华中心血管病医院副院长程兆云介绍。

程院长查房中

随着工作经验的积累和临床经验的总结，程兆云越来越意识到心脏移植手术对挽救心衰患者生命的重要性。在远赴瑞典进行相关考察后，医院的器官移植工作逐渐发展成熟。程兆云说：“目前河南省心脏移植总手术量在全国能排到前三，阜外华中心血管病医院目前已经先后为51例患者实施了心脏移植手术，成功率100%，术后患者可以接近或达到同龄正常人的体质状况。”

2024年5月11日，程兆云团队凭借顶尖的心脏移植技术，荣获了河南医学科技奖一等奖。然而，在实际的治疗过程中，程兆云发现，除了技术层面，庞大的待移植患者数量，和与之不匹配的少量心源供体已经成为目前心脏移植手术面临的最大矛盾。

获得医学科技奖的程兆云团队

他表示：“中国每年心脏移植的手术量约有700多台，只占每年全球心脏移植数量的15%，显然有很多患者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这种情况主要是因为心脏移植捐献者数量不足或者受限于供体质量不够，导致了很多患者等不到供体，这是很遗憾的事情。”

时和修还在等待着心源

此外，高昂的手术费用也是影响心脏移植手术开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心脏移植手术花费大约在25万到40万之间，且不在医保报销的范围之内，”程兆云表示：“有些患者由于无力承担高昂的费用而不断的推迟手术的时间，也有患者因此就放弃了手术治疗，甚至最终失去了宝贵的生命。作为医疗工作者，我们感到非常痛心。”

即使卖房救命也值得

较高的手术费用，也曾影响了时和修与冉坤玲的选择。

冉坤玲至今对两年前的一个决定无法释怀：“两年前我们已经准备移植了，大夫打电话说有一个（配型成功的）供体，然而作为工薪家庭，拿不出那么多钱，我们就放弃了”。

去年发生了一件事，让冉坤玲既后怕又难过。

一天清晨，她发现老伴精神状态不对劲，仔细查看发现他的腿部、肘部都有伤痕。追问之下才得知，时和修起床上厕所后不慎跌倒，为了不打扰老伴睡觉，自己在地上趴了很久才挣扎的爬回床上。

随着年龄的增加，心衰已经导致时和修的行动能力愈发受限。今年六月初，老伴已经恶化至心衰三级而再次住院抢救后，冉坤玲下定决心：“这次来了，不彻底治好我们就不走了！”

冉坤玲在手术室门口徘徊

为了给老伴筹集心脏移植所需的费用，冉坤玲下了很大的决心，把给儿子刚装修好的婚房卖了：“孩子都还没住上呢就卖了。70多平，卖了38万。如果这些钱能把老伴的命给救过来，那肯定是值得的！”

儿子还在服兵役不能回来陪护父母，对父母的决定全力支持，“孩子说，不管干啥一定要救爸爸——我得有爸爸！”

奋力奔跑的大夫

孙俊杰是程兆云团队中的专家之一。现年41岁的他，作为副主任医师，日常除了独立进行各种心外科手术外，在遇到心脏移植这种大手术时，还会作为助手配合程院长。

“对于心脏移植手术，患者往往存在一定的畏惧心理，其实心脏移植和其他器官的移植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大众对于心脏这个器官赋予了更多的感情内涵。”面对患者的恐惧，孙俊杰总会这样温和又理性的加以解释。

孙俊杰家在郑州高新区，每天上班都要开车70公里，不得不早上5点钟起床。“干我们这一行，上班得准点，但下班的时间就不好定了，比如说我跟朋友约的晚上一块吃饭，他们也不敢催我，因为知道外科医生做的都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孙俊杰坦言：“手术一台台排着，强度高、压力大，我这种情况，其实是每一名心外科医生都要面临的。”

为了让自己适应睡眠少、强度高的生活节奏，俊杰的应对方法是跑步。“每周要跑三四次，每次5公里以上，”在他看来，“只有自己健康了，才能更好的救治患者”。

对于孙俊杰而言，奔跑是为了更好的工作。而对于另一名医生胡俊龙而言，奔跑就是工作。

作为团队中的年轻大夫，胡俊龙肩负着心脏获取的重任。这就要求他随时待命奔赴全国各地，第一时间去获取脑死亡患者还在跳动的心脏。

7月4日晚，大数据显示有心源和医院41岁的患者宋胜杰匹配成功后，胡俊龙连夜出发，赶往供体所在地西安。

医护人员飞奔运送跳动的心脏

“从供体心脏停跳，到移植后心脏跳动，这个过程时间需要控制在6小时之内”，为了争分夺秒，胡俊龙在上下高铁的其他路程里，都要以近乎百米冲刺的速度，奋力奔跑，“我跑的越快，越能为患者和同事们争取到时间”。

在8日早8点半获取到心源后，他和同事拖着器官转运箱，在两个半小时内从西安坐高铁返回医院。

心脏移植手术

7月8日上午10时，阜外华中心血管病医院心脏移植手术间的A2手术室内，器械碰撞的细微声响和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在安静的手术室内显得格外清晰。手术刀轻轻划开患者胸膛的皮肤，层层深入，直至暴露出跳动微弱的心脏。程兆云和团队医生们迅捷而精准地分离血管、神经，每一步都严谨细致，以免对周围组织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在心脏移植手术准备工作进行完毕后，供体心脏也在既定时间内，被送至手术室内。医护人员随即开启了这场手术最为关键的一步——心脏植入。程兆云与团队成员默契配合，将供体心脏精准地放入胸腔，迅速而细致地连接每一条血管、神经……

冉坤玲在手术室门口徘徊

在手术室外，冉坤玲也在紧张地关注着这场手术的情况。她在替病友感到高兴之余，动情的表示：“我们两年前就在等待移植了，等到现在大概有800多天，希望能让我们也等到（心脏移植）这一天！”

下午16点58分，最后一根缝线打结后，宋胜杰被推出了手术室。在ICU的心电监护仪上，新植入的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

渴望新生

“这两天就要出院了！”7月29日上午，心脏移植术后20天的宋胜杰，脸色明显红润起来。据他回忆，对身体变化有明显感知，是在手术完麻醉药劲儿过了之后。

“身体轻松了，晚上能睡好觉，不再有压迫感和窒息感。”宋胜杰说，过去因为心衰导致全身血液循环不好，以至于经常手脚冰凉，“而如今，手脚全天都是热乎的！”

在出ICU（重症监护病房）的前一天，宋胜杰异常开心，在病房的过道里，来来回回走了两三百步，“再也不像从前，走两步就喘了。”

这些身体的变化，让宋胜杰十分开心。如今，他每天在治疗之余，都会通过走路锻炼锻炼。对于未来，他有一些设想：“要换个轻松些的工作，不让自己太累。我相信，自己未来会更加豁达平和，什么事情都能看开了——毕竟已经重获新生！”

心脏移植术后 宋胜杰时常起身锻炼

在同一个病区， 相隔不到20米的病房里，时和修在老伴冉坤玲的陪护下，度过等待心源的难捱时光。在没有治疗的时候，老两口会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冉坤玲时长对老伴展望心脏移植后的“新生”：“这几十年都是我照顾你，回头你做了移植，那咱得反着过——你得照顾我了！”

老两口在漫长一天中，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早上查房时，能见到程院长。程院长总会亲切的称时和修为“老时”，也总是为他们注入信心：“耐心等待！我们一个团队，几十个专家在积极的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