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细亚归来①二七商圈,与亚细亚有关的真相与传说

大象新闻2023-08-01 09:56:56

大象新闻记者 申子仲

1986年。

改革进入第八个年头。河南省乡镇企业供销总公司与中原信托投资开发总公司,共同出资成立了河南省中原不动产总公司,曹殿宣任董事长。时年,32岁的晋野出任公司总经理。“中原不动产”即为郑州亚细亚商场的母公司。

1988年。

中原不动产在二七纪念塔东南侧买了一块地,并与河南建设银行共同投资3000万元,建成“德化商城”百货公司,即郑州亚细亚商场前身。因招商运营不利,总经理晋野找到王遂舟。

王遂舟,1957年出生于郑州。中学毕业后下乡到柳林镇农场,是当年郑州市树立的18个知青标兵之一。1976年入伍,在广州空军服役,是全师第一个在半年内申请入党成功的战士,曾荣获三等功。复员后到政府机关工作,后被提拔为郑州市供销社团委书记、党委办公室主任,入主亚细亚之前在郑州市信托公司任副经理。

时年31岁的王遂舟,向晋野提出要求:除启动资金40万之外,未来所有事务由自己全权处理。晋野答应后,王遂舟从体制内下海,成为中国第一个“职业经理人”。遂将百货商场项目变更名称,确定中英文亚细亚“Asia”名称、野太阳logo。通过报纸广告招聘1600名员工,其中四分之三是年轻女孩。军人出身的王遂舟制定了半军事化管理及培训制度,新老员工全部进行3个月的封闭训练。

据传,野太阳logo的灵感,来自王遂舟苦思冥想之际,企划部却迟迟画不出满意图案。王遂舟一怒之下摔了墨水瓶,地上留下中央圆形,边际无规则发散的墨迹。王遂舟随即确定以此为标。

1989年。

3月,王遂舟亲自敦促修改《亚细亚经营管理及优质服务规范》。要求第一批营业员背熟相关条目,包括商品品类、柜台纪律、服务标准,乃至一颦一笑一言一语的规范使用。

4月,亚细亚开始开业前的集中轰炸式广告宣传,耗资数十万元,相当于当时郑州市其他商场全年广告费总和。

56日,亚细亚闪亮登场。郑州万人空巷争睹风采,其新颖的队列操升旗迎宾仪式、统一着装、微笑服务,以及商品陈列的时尚感,让习惯了计划经济卖方市场营销模式的消费者如沐春风,引发消费狂潮。开业当天柜台上90%以上货物被抢购,商场无奈提前打烊。

同月,为提升商场形象,王遂舟挑选17位身材高挑面目姣好的女员工,赴北京拜天安门国旗班为师,专攻队列操练。

831日,亚细亚商场打出“所有商品九五折”巨大条幅,为“郑州商战”埋下伏笔。

91日,商城大厦开业。近在咫尺的亚细亚随即挂出彩绸、高悬宫灯,在门前广场大搞时装秀,以致于让不少消费者误以为“好像是亚细亚开业。”

1990年。

1月,毗邻亚细亚的人民商场开业。

年初,亚细亚开始通过报纸、电台、电视台,集中广告大战,郑州媒体为亚细亚开设专栏,“星期天到哪里去——郑州亚细亚”深入郑州人心。通过央视传播,“中原之行哪里去——郑州亚细亚”,呈现在全国亿万电视观众面前,成为经典广告语。

据老员工回忆,当年亚细亚的广告费总额超过4000万元,许多国营商场老总对此感慨“我们就算是有钱,也不会获批这样花。”

5月,百货大楼、商业大厦、商城大厦、华联商厦、紫百大楼成立“国营商业零售总经理联谊会”,并发文全国,意在针对“个别商业单位违反商业道德,扰乱市场秩序”等行为,强调各供货单位在与这五家企业开展业务活动往来时,不要同上述所指的其他单位发生业务联系,否则五家企业将联合采取统一行动。此举昭示着“郑州商战”正式打响。为应对国营商场抱团联手狙击,亚细亚稳扎稳打,一边急向省会周边供应商求援,一边转战偏远地区进货,以一敌五化解危机。

6月,日本八佰伴集团总部迁至中国香港。八佰伴创始人和田家津是日本电视剧《阿信》主人公原型,该剧曾于1985年在中国热播。

91日,亚细亚斜对面的华联商厦开业。亚细亚在“热烈祝贺”的同时,刻意将营业时间延长至晚上11点。同时推出“儿歌大奖赛”“中小学生正文大赛”,散发以亚细亚商场为内容的儿歌50首。一时间,二七广场上儿歌声不绝于耳。

10月,韩梅被提升为郑州亚细亚商场副总经理。

11月,亚细亚成立公关部,并拨款50万元组建亚细亚艺术团,到工厂、矿山、部队、学校巡回演出,所到之处掀起围观热潮。

同年,亚细亚销售额增至1.86亿元,实现利税1315万元,位列全国大型商场第35位。此后3年,营业额以年均30%以上速度递增,亚细亚坐稳河南零售商业头把交椅。

1991年。

亚细亚试图扩大商业版图。海南亚细亚酒店开业,管理运营克隆复制了亚细亚的成功模式,提出“功夫酒菜外,特色礼仪中”的经营理念。由于消费者并不买账,这家只顾“面子”轻视“里子”的酒店,10个月后倒闭。

同年,亚细亚举办有奖销售活动,一等奖奖励一辆奥迪100轿车,手笔之大震惊业界。

同年,亚细亚计划投资10亿元,着手在河南濮阳、南阳、漯河、开封4城成立连锁店。

1992年。

1月,央视开播6集大型纪录片《商战》,作为“绝对主角”的亚细亚轰动全国。随后两个月,全国各地180多家企业组团到亚细亚取经。作为郑州商业发展的一张名片,中央领导、外省领导乃至外国首脑,自此莅郑也被安排到亚细亚观光。

6月,国家颁布《股份制企业试点办法》,亚细亚开始股份制改造。郑亚商场原有河南省中原不动产公司、河南省建设银行租赁公司两家股东。改制后,郑亚商场扩股成立郑州亚细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股东由2家扩大到5家。

7月,韩梅被提拔为集团常务副总经理,郑亚商场总经理。

10月,王遂舟当选第三届全国十大杰出青年。随后被选为第八届全国人大代表。

同月,毗邻亚细亚的人民商场更名为天然商厦。 

11月,天津某小学老师布置作文,题目为《我的理想》,很多同学写的是“长大要到亚细亚当营业员”。

12月,国内媒体报道称,亚细亚商誉价值1200万。

1993年。

2月,王遂舟受河南省政府个人通令嘉奖。

9月,香港媒体称:亚细亚商誉价值已达7000万元。对此,王遂舟说“2个亿也不卖”。 

同年,继上一年成立郑亚集团公司后,王遂舟又组建了专门的零售业管理公司———亚细亚商业经营总公司,开启全国范围的连锁之路。初步计划此后3年,亚细亚将以平均每4月一家的速度强势扩张。

1994年。

亚细亚暴露出更大野心,“计划此后5年内,在全国开设125家大中型商场,年销售总额达500亿元”。此后,亚细亚先后开办了15家大型连锁百货分店,其中河南省内6家,以“亚细亚”命名;省外9家,以“仟村百货”命名。各店规章制度和经营理念,全部照搬郑州亚细亚。而“仟村百货”更将竞争对手,瞄准日本八佰伴等国际超级商企,志在世界范围内全力打造一个“亚细亚帝国”。据说,“仟村”的意思,就是要压过“八佰”。

1995年。

亚细亚销售额达到4.71亿元,再创历史新高。而光环背后,败绩已显。由于扩张步伐过猛,人才储备、资金周转、物流配送、职务任免等等环节,开始出现无序。

120日,毗邻郑州亚细亚商场的天然商厦发生火灾。

11月,始建于上世纪50年代,曾是郑州唯一百货零售商场的百货大楼,经扩建二次营业。

12月,上海第一家中外合资大型零售商场“第一八佰伴”试营业,迎来巨大成功,开张当天迎来消费者107万人次,刷新吉尼斯纪录。而许多人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日本八佰伴国际集团正深陷严重的债务危机中。

1996年。

2月9日,位于广州市人民北路602号的亚细亚广州连锁店开业,让广州商界惊呼“狼来了”,羊城晚报大篇幅报道《南商北上,广州商界你为什么不震动?》。开业三天由于管理理念南北差异的原因,广州亚细亚在广州本地员工发生集体罢工事件。

3月,王遂舟积劳成疾,第一次中风,自称“压力太大,问题太多,夜不能寐。”此后数月内,上海店、北京店和成都店也相继开业迎宾,但在经历了一段时间运营后,营业额也都迅速下滑。

10月,晋野、王遂舟亲自组织亚细亚各连锁店高层,并联合乐普生等商业巨头,在广东中山召开“商业连锁帝国研讨会”,旨在谋划发展力挽颓势。不料,会上许多亚细亚连锁店高层大倒苦水,甚至哭诉创业之艰、运管之难、舍家之痛、思亲之苦。

11月,天津亚细亚商厦倒闭,商品被哄抢一空。此后,亚细亚各地门店,以平均4个月一家的速度接连倒闭。

1997年。

1月,筹备4年的西安亚细亚工贸中心开业无望。随后,福州、西安等地商场,转由当地合作方控股接管。

同年,开封、濮阳亚细亚商场先后倒闭,损失8600万元;郑州、南阳、漯河,以及郑亚集团,总负债达6.98亿元,账面亏损近3000万元。许多店面开始亏欠员工工资。

同年,王遂舟辞去亚细亚商业经营总公司经理、郑州亚细亚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职务,抱病退隐。

9月,二七商圈金博大开业。

918日,亚细亚的“假想敌”日本八佰伴宣布破产,涉案金额1600多亿日元,为日本战后历史上最大破产案。

11月,人民路丹尼斯店开业。

同年年底,因各地银行、供货商不断竞相起诉,亚细亚官司缠身。

1998年。

5月,郑州亚细亚五彩购物广场停业。此后,因资金链断裂,无力偿还银行贷款,亚细亚注册商标被查封。

9月,在多家债权人起诉下,郑州中院依法裁定亚细亚破产还债。此年以后,郑州“二七商圈”再无轰轰烈烈的商战上演,亚细亚渐渐淡出公众视野。

2000年。

9月,亚细亚正式宣告破产。对外债务总额达15.8亿元,资产负债率713%。

2001年。

1014日,原郑州亚细亚五彩购物广场被建业以2.3亿元买下整体产权,随后经过易手成为凯德旗下物业,北京华联在此租赁经营,后于20198月闭店。亚细亚五彩的最后退场,昭示着郑州商业史一个时代的结束,中国零售业最耀眼的明星——郑州亚细亚就此彻底退出历史舞台。留下的,只是曾经辉煌的文化符号,和一代郑州人抹不去的过往情怀。

2002年。

8月,在原亚细亚五彩购物广场基础上建成的北京华联郑州店开业。

1228日,始建于1905年德化街,被改建成“百年德化步行街”全新亮相。

2004年。

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34个亚细亚注册商标进行公开拍卖。

2005年。

5月,五星电器宣布以租赁形式入驻亚细亚商场。

同年,百盛购物广场开业。

2006年。

9月,河南兴业投资发展有限公司竞得亚细亚商场债权,重启商业征途。

2007年。

大上海城开业。

2008年。

王遂舟因二次中风,在上海华东医院住院治疗。治疗其间,目睹许多老年人的病痛困苦,萌生二次创业念头。据传,在离开亚细亚的最初10余年,王遂舟曾在美国开过超市,后破产倒闭。资料显示其从事过服务贸易、卖过二手车、做过搬运工。其间不断有人慕名相邀,请他再度出山,均被婉拒。

2009年。

郑州印象城开业。

2010年。

9月,王遂舟组织原亚细亚忠实班底,在上海成立和佑老龄实业投资有限公司。王遂舟担任董事长兼总裁,立志“颠覆传统养老模式”,致力打造“中国养老专业运营服务商”第一品牌。并申请注册了中国高端养老品牌“和佑尊长园”,开始二次创业。

2014年。

4月,华润万象城开业。

2015年。

5月,丹尼斯大卫城营业。

2018年。

12月,郑州市人民政府公布《郑州市第一批历史建筑保护名录》,亚细亚商场入围。原因是作为商业改革拓荒者,亚细亚是中国现代商业崛起的一个历史见证,重新定义了郑州商城内涵,堪称“现代文物”,具有历史价值性、唯一性、不可复制性和不可替代性。

同年,河南兴业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宣布对原亚细亚商场进行重装升级,原计划2020年面世。

2019年。

54日,亚细亚30岁生日来临之际,在多位老员工倡议下,老亚细亚人在焦作修武的和佑养老园举办了大型聚会,共有老员工400余人参加聚会。王遂舟、韩梅、刘玉敏等核心人物到场,原中原不动产公司董事长曹殿宣,与亚细亚集团两任董事长晋野、张春景悉数现身。消息一出,商界大惊,几疑亚细亚欲东山再起。

8月,北京华联郑州店闭店。

同月,马云夜访德化街,在二七塔留念的视频里,马云背后就是曾经的商业巨头亚细亚。该视频一度刷屏郑州市民朋友圈,令许多人回忆起往昔商战的峥嵘岁月。

2020年。

6月,《河南文史资料》刊发的王遂舟自述回忆文章《我的亚细亚之路与中原商战》,其中解释商场名字“亚细亚”的由来,出于央视早年热播的大型电视片《长江》中,一段关于亚洲的解说词。王遂舟在文中说“百货商场是我这辈子的最爱,我愿意为它奋斗终身”。

915日,王遂舟因病在上海逝世,享年63岁。先前的一首诗随之火遍网络:“中原商战未曾休,月近中秋过郑州。灯火阑珊回望处,英雄不见王遂舟”。

2023年。

331日,二七广场地下隧道主线通车。

4月,二七商业圈老亚细亚外立面大屏显示:“定了,86日。亚细亚卓悦城正式营业”字样。

719日,《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意见》正式发布,坊间称“民企31条”,包括持续优化民营经济发展环境;加大对民营经济政策支持力度;强化民营经济发展法治保障;着力推动民营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促进民营经济人士健康成长;持续营造关心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社会氛围等重要内容……

(历史图片由亚细亚老员工提供,特别感谢原亚细亚及仟村百货员工靳晖、吴卫、上官同君、吴光华、魏希望对本文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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