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新闻记者 吴紫翼

5岁被拐的贵州女孩李素燕，一直都记得自己从小有个名字叫“杨妞花”，聪明伶俐的她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受到长辈的宠爱，但杨妞花幸福的童年很快就被邻居“剥夺”。1995年，人贩子以2500元的价格将杨妞花拐卖至河北邯郸一个村子里，给一户聋哑人家做女儿。

成年后的杨妞花始终怀念那份温暖的儿时记忆，她不相信自己是因性别歧视被亲生父母遗弃。坚持寻亲9年无果后，她通过发布寻亲视频成功与姐姐相聚。然而，从小疼爱她的亲生父母却早已离世。

2022年，贵州警方将人贩子余某抓获，检方以“拐卖儿童罪”对余某提起了公诉，杨妞花向余某提出了790万元的民事赔偿。

2023年4月，杨妞花因不满检方对人贩子余某14年的量刑建议，申请该案由贵阳市南明区法院移交到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杨妞花也将民事赔偿金额提高至880余万元。

5岁被拐千里 曾遭人贩子多次打骂虐待

1990年出生于贵州省毕节市织金县的杨妞花，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5岁前一直都在父母的宠溺中成长。她原本应该拥有一个温馨的童年生活，却因与邻居余某的结识，让她没有了“家”。

1995年，杨妞花与姐姐杨桑英跟随父母一起来到贵阳市生活，经常到杨妞花家中借锅碗瓢盆的邻居余某，很快就与姐妹俩混熟了。余某趁杨妞花父母不在家时，以买毛衣针为由带杨妞花上街，“当时我刚学会织毛衣，就想要一副织毛衣的签子。”

杨妞花依稀记得，出了家门后，余某并没有带她去市场买毛衣针，而是带着她不断转乘汽车，在火车站附近给她换了身破烂不堪的衣服，便搭乘火车把杨妞花带到了河北邯郸，“路上只要我反抗，她就吓唬我，要把我从火车上扔下去。”

杨妞花是名女孩，2500元的卖价在邯郸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买家“出手”，“因为我卖不出去，余某那段时间心情很暴躁，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洗过澡了，她就用开水给我洗头，我告诉她水太热了，她也不给我加凉水。”

和余某同住的这段时间，杨妞花遭受了多次虐待，余某不仅对杨妞花拳打脚踢，还将暖壶里的开水直接浇到她的头上，腊月天只让杨妞花穿一条单裤来御寒。“我恨她，她的名字和长相，我至今都记得非常清楚。”

最终，通过当地的中间人介绍，杨妞花被一位老人收买。这家人并不富裕，三十多岁的聋哑男人成了杨妞花的“养父”。因为是女孩，杨妞花在“养父”家中并不受待见，经常遭到奶奶的打骂，“我养父本来攒钱是要娶媳妇的，奶奶把我买回来后就很后悔，想让我赶紧长大出去赚钱还给他们。”

奶奶曾问起杨妞花是不是被抢来的孩子，杨妞花否认称，自己是被大伯带来的，“曾经爸爸让我称与余某同住的男人为大伯，当时认为余某她们是一家，所以管人贩子叫大伯。”

慢慢地，杨妞花变得不再反抗，学会了主动与奶奶和养父相处。提起自己的亲生父母，奶奶就会告诉她，“你家里太穷，父母就把你卖掉了，卖你的时候连个棉袄都没有给你穿，差点儿冻死你。”

杨妞花读完六年级便辍学，13岁开始辗转多地打工。离开村子后，杨妞花每年只回家一趟，直至奶奶去世。杨妞花回村为奶奶置办一周年祭时，家中的亲戚给她介绍了相亲对象，“当时没想那么多，我老公愿意娶我，我们认识半年就结婚了。”

19岁的杨妞花有了自己的家，但黑暗的童年经历让杨妞花变得自卑，被拐的秘密也始终压在心底不敢告诉任何人。

凭儿时记忆寻亲 父母已去世多年

杨妞花成年后，也在逐渐拼凑儿时的记忆。想起奶奶曾告诉自己是被亲生父母遗弃时，她就会胡思乱想，“我在想爸妈是不是又生了弟弟妹妹，所以不想要我了，但回想起我们家的经济条件是当时村里数前三，五岁都没给我断奶，爸妈对我从来没有打骂过。”杨妞花逐渐明白，自己是被拐卖来的。

结婚后，杨妞花和丈夫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将自己的经历告诉公婆，“公婆不但没有嫌弃我，还让我赶紧去找家。”2012年，在公婆的鼓励下，杨妞花开始寻亲，请求志愿者组织帮忙发布寻亲信息，2013年采血入DNA库，但始终未能等来比对结果。

“我想过放弃，但是我又想证明这一切。”杨妞花曾向四川、云南等多地寻亲家长发过信息，也向多地公安机关报案，但因为她被拐时年龄太小，早已忘记真正的家在哪里，“因为没有详细地址，立案失败。”

2021年4月17日， 杨妞花通过短视频平台发布寻亲视频寻求全国网友的帮助，“我叫杨妞花，‘杨新民’是我的爸爸，妈妈是‘麻衣’，姐姐叫‘桑英’，喊外婆‘阿不代’（名字均为音译），经常和隔壁邻居在狗圈里玩儿，你们都还记得我吗？”杨妞花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儿时记忆中的亲人。

杨妞花的寻亲视频被不少媒体及网友转发扩散。同年5月，贵州省织金县一女孩自称是其小五岁的堂妹，从小就经常听家中长辈提起，有个堂姐在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就丢了，看到寻亲视频后，她很快与杨妞花取得联系，并告诉已远嫁江苏南通的姐姐杨桑英和杨妞花视频通话。

姐姐说出了杨妞花从未公开过的童年往事，通过DNA比对，被拐26年的杨妞花终于找到了家，但这久别重逢的喜悦很快被父母离世的消息冲散。

“我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寻亲最想见到的人却没有见到最后一面。”杨妞花被拐后，父亲一想起女儿就会喝酒，喝完酒便和母亲吵架，责怪姐姐把杨妞花带丢了，“最后我爸爸因为饮酒过量去世了，我妈妈承受不住双重打击也走了。”

父母离世、妹妹被拐，让杨桑英成为了孤儿。杨妞花与姐姐相认后，两人经常一起回到老家贵州看望外婆，“妈妈是‘阿不代’最喜欢的女儿，我还是外婆最喜欢的孙女，妈妈不在了，我希望我们姐妹俩能替父母尽孝，弥补这26年我没有在家的遗憾。”

人贩子被指控11起拐卖案 索赔880万或判死刑

这样的寻亲结果让杨妞花无法接受，更让杨妞花对人贩子恨之入骨。2022年6月，杨妞花成功在贵阳警方立案，杨妞花回忆，案件侦破时，民警拿出了十余张照片让杨妞花辨认，“我一眼就认出来她，她毁了我的家，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24天后，贵阳市南明区警方成功将人贩子余某抓获。

贵阳市南明区检察院以“拐卖儿童罪”对余某提起公诉，杨妞花向余某提出了790万元的民事赔偿。此案本在2023年4月27日开庭，但杨妞花因对检方给出的14年量刑建议不满意，她委托律师将此案申请由贵阳市南明区法院移交到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

2023年6月9日，据贵阳市人民检察院消息， 被告人余华英于1993年以来伙同他人，为谋取非法利益，先后多次拐卖儿童，情节特别严重，依法应当以拐卖儿童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她是个惯犯，害了不止我一个家庭。”杨妞花向大象新闻记者透露，余某贩卖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她自己的亲骨肉，尝到了来钱快的甜头后，余某便将此作为赚钱的手段，“连自己孩子都贩卖，他应该用命来偿还，区法院不能判处死刑和无期徒刑，所以我希望中院来审理此案。”

杨妞花的代理律师王文广对此解释称，根据情况，拐卖人数在三名或三名以上的嫌疑人可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本案中，余某目前已被指控11起拐卖儿童事件，同时因拐卖杨妞花间接造成其父母双亡，“这11起被指控的拐卖案中，也有多个当事人像杨妞花一样失去父亲或母亲，这已经属于情节特别严重了，本次判处死刑的可能性会很大。”

同时，此次庭审中，杨妞花将民事赔偿金额提高至880余万元。对此，王文广表示，880余万元包含了杨妞花父母的死亡赔偿金、拐卖杨妞花26年的精神抚慰金等，“目前我国相关赔偿标准提高了，所以本次庭审我们也相应变更了赔偿金额。”

杨妞花告诉记者，这笔巨额赔偿款她清楚余某无能偿还，但对杨妞花一家人不可逆的伤害，她希望可以用自己的案例震慑更多相关人员，严惩人贩子，“我算是第一个用短视频寻亲成功的孩子，但结果却没能等来家人团聚，赔偿有没有无所谓，拿命来抵就可以。”

目前，杨妞花已同律师一起与姐姐杨桑英抵达贵阳为14日的开庭做准备，她告诉大象新闻记者，庭审结束后，她还会和姐姐一起到安葬父母的地方进行祭奠，“我想在第一时间将好消息分享给她们，告诉他们曾经拆散我们的坏人已被绳之以法，也希望以后天下无拐。”